《白发魔女传》：剑舞花落不沾衣

蓦然回首，哥哥已经走了7年了。7年前，他跟徐克说想做导演，想拍一部自己真正的电影作品，而就在徐克夫妇与投资商交谈时，哥哥却从高楼上跳了下来，那天是愚人节，这个天大的玩笑令无数人顿时心碎了。惊讶、惋惜、不解、哀伤，看客们的种种声音至今不曾停歇过，不过哥哥听不到了，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看起来活色生香却充满伤心故事的玻璃世界。




一直在想，如果哥哥真的得到机会拍一部自己的电影，他会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是像《当爱已成往事》一样伤感，还是像《当年情》一样温暖呢？林奕华在学生时代对师兄张国荣说“如果世界上真有罗密欧，我认为他便是你这样的”，好像这种罗密欧式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是他与生俱来的，他演唱的每首歌、演出的每个角色似乎都与这种华丽有染，大概那部永远完成不了的处女作也会如此吧。




朋友问“哥哥出演的角色里面你最喜欢哪一个？”，脑海里顿时闪过很多画面，《霸王别姬》中不疯魔不成活的绝代名伶，《阿飞正传》中像没有脚的鸟一样漂泊无根的落寞浪子，《倩女幽魂》中对月形单望相互的乱世书生，《英雄本色》中天真、偏执而又正义的火爆警察等等。但说实话，这些形象虽然经典有的甚至已经影史留名，但最打动我的还是《白发魔女传》中潇洒不羁的武当大弟子卓一航，如果非要说原因，应该是那纯真而疑惑的眼神吧。




导演于仁泰改编自梁羽生同名小说的《白发魔女传》在香港众多同类武侠电影作品中似乎并不是那么光芒四射，直到如今好像也很少被正式提及。不知道观众在《功夫之王》里看到李冰冰用白发杀人的诡异场面时会不会想到当年林青霞饰演的炼霓裳青丝翩翩却在瞬间绝望到白发三千丈的动人情节。




虽然名声不是很响亮，但电影《白发魔女传》的经典程度主观点说决不亚于徐克浪漫到极致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而且两部作品还有些值得玩味的相似之处。《白发魔女传》的故事背景设置在明末清初，电影中还出现了由高雄饰演的历史人物吴三桂。主角卓一航作为注定要成为武林正道领袖的武当首徒，其个性却潇洒不羁，与吴三桂豪饮，与魔教女子谈情，这点像极了《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不拘泥于小节，不执着于大事，有一种“天塌下来也不管我事”的洒脱和逍遥。




虽然卓一航和令狐冲一样也想退出江湖，但这两者之间有根本的区别。电影中有一幕是师弟正在畅快的谈论如何斩杀魔女，卓一航愤怒地将剑插在众人之间，然后说“外族人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看到这里的时候很感动，因为终于在武侠电影中看到了有人能够灵台清明。




以暴制暴，以武乱禁是侠的特质，但持剑握刀的侠士们从来没有想过同样都是人自己有什么权利用私刑去裁决他人的生死，在卓一航这里终于有了反思的意味。说到这里想到了《侠客行》里的赏善罚恶令，张三和李四两位高人拿着两面金牌好像就有了一个正当并且丝毫不容置疑的理由去掌控生杀，但这里的正邪善恶是由谁规定的呢？难道就凭自己的主观理念？谁都知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利益出发点不同善恶当然也不一，而且江湖是一个非常容易自我膨胀的地方。但武侠大师们似乎一直在乐此不彼地让笔下的大侠惩恶扬善，从来没有几个人反思过，因此这种闪亮的疑问也显得相当可贵。在武侠电影中由卓一航说出，而在武侠文学中最典型的则是《天龙八部》中的萧峰。总觉得能说出这种话来的，都是有普渡众生的那种博大胸怀之人，萧峰是金庸笔下“侠”的顶峰，而卓一航则是纯真的赤子。




电影《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中令狐冲退出江湖是因为他厌倦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和血雨腥风，那句“把世事留给想测的人去测吧”潇洒至极，令狐冲不庸人自扰，他不会想也不愿想为何“只叹江湖几人回”，这是超脱而随性的酒神精神。




卓一航想退出江湖是因为他看透了江湖，正与邪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杀戮的根源就是人性中的残忍。偌大个江湖和纷争不断的世俗无异，连本应清静淡泊的真武大殿都如险恶的人心一般阴森可怖。但他看透之后不是厌倦江湖，而是无奈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况，这是一种悲悯的情怀，如果继承武林盟主的位子很显然他就要成为杀戮的主导者，但为了利益而经纬分明的江湖中随便掠夺他人生命对卓一航来讲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而且乱世从来都是靠鲜血来平定的，如果卓一航顺着师傅的意思，恐怕迟早会身不由己而变成和吴三桂、师叔、姬无双一样的人，这也应该就是除了和浪女忘情山水外他想退出江湖的最重要原因。




电影开始时，少年卓一航夕阳下舞剑，落英缤纷中剑走轻灵宛若游龙，唯美到了极点。收势后只见周身空出一个剑圈来，不由得想到了《太极张三丰》中李连杰落叶纷飞中练习太极拳，同样一套拳法打完，地上出现了一个树叶堆成的太极图。在场面设计上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意味却又迥异。树叶堆成的太极图阴阳相济，将太极拳理中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超然智慧直观地表现出来。而卓一航舞剑造成的剑圈除了透出他剑法能够面面俱到的精妙外，还凸显了他自身的特质，那就是内心澄澈清明，轻易不会受外界影响，这也是他率真自由的天性。




其实想想卓一航这个名字本身就很有意思，卓尔不群的一叶方舟，不过在江湖这潭混水中连艨艟大舰都会随时被沉没，搞不好还会冒出个像东方不败一样喜欢拆军舰的牛人来搞破坏，更何况小船呢，虽然灵动，但同样身不由己。哥哥饰演的卓一航是他众多银幕形象中少有的纯真一面，这个人物简单、快意、悲悯、澄澈、善良。可惜在电影中哥哥能够做到“剑舞花落不沾衣”，始终保持自己的纯真，为了爱人可以在冰山上坚守奇花十年，简直像个童话般的人物，但现实中却又那么偏执，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