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灭，渡不到红尘彼岸

三生缘灭，渡不到红尘彼岸
                                  三生石上早就注释了缘起缘灭，一曲落花吟相去别离已万年。

　　                          梦醒青烟散，相逢一场念成幻，我迷失在红尘边缘叹息着人间情殇。



①

公元前230年，赢政驾崩，扶苏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赐死。沿袭帝制，秦二世继位，做起了一个被赵高操纵的傀儡皇帝。我做为妃嫔之一，将跟随着赢政的棺木，在暗无天日的皇陵陪伴孤独终生。只要这道门关上，就再也开启不了。



在我将要踏入皇陵的瞬间，一道人影窜出将我带离了那里。陵墓外，送葬的队伍千军万马奔腾，看来今天我们是难逃厄运。我本是安达国一个婢女，被国王收做义女，代替公主出嫁秦王。为了顾大局，忍辱负重，我泪别了我自小青梅竹马的萧郎。


岂料，才短短不到一年，秦王就年老衰竭而死。萧郎手起剑落，一剑掠下一个，为我开启一条血路。我何时见过这样的阵势，惊惶失措，随后捡起一把兵器自我护卫。片刻之间，尸身如海，红色的液体已经满溢到我的脚尖。我挥舞剑光，想冲出重围，无数次被推倒跌落在地。我惊恐地退后几步，却是发现这片黄土地早已惹满了血腥。



我摸摸怀中的锦盒还在，舒心地展开眉头一笑。离开皇宫时，我偷走了秦皇枕边的锦盒，据说那里面装着一颗长生药。那是在千丈高的悬崖上，一种叫做千年仙草和其它数种药材融合而成。秦皇临死之前，没有来得及服用此物，否则他绝不会死得那么早。



②
夜色渐黑，皇陵外的厮杀却还没停止。萧郎已经杀红了双眼，由于寡不敌众，他正在猛烈地喘气。未死的士兵们都吓得退后，在夜色的保护下，我们终于逃离了那里。　

　
“萧郎，药丸我们一人一半分了它，也许会保得我们性命”白色的轻纱飞扬，破衫漏衣，血迹斑斑，我的目光依然坚定不移。我轻轻地擦去了唇间的血迹，不让他看见，然后将锦盒扔了给他。

“青青，这里共有两颗长生药，你先吃了吧”萧郎双目布满着血丝，左臂有血从那儿滴滴坠下，如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我将药丸一口吞下肚子，撕裂了自己的袖子将他的左臂包扎了起来。远处风沙漫天，一道与地面平行的风刃由远至近飞到了我的面前。萧郎此时强忍剧痛，将我用力抱起一跃而起。落地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闷哼声。 想必，我是压住了他的伤口。                      



在附近审视了一番，找了个岩洞我将他扶了进去。生火后，我看着他面色惨白，嘴唇也呈现灰白，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身上的血和汗水浓稠的黏在了一起，连同衣服布料搅在了一起。我想审视他的伤口，但是奔流的鲜血一半已经凝固，一边还在不停地渗出。



③
他背靠在岩石上，大口地喘息，失血过多令他神志不清。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恐慌，他的生命有耗尽的迹象。

“萧郎，你的长生药呢？”从他怀里摸出那只锦盒，我惊呆了。那竟是一个空盒，原来普天之下，长生药只有一颗而已。而他，竟然欺骗了我。


急怒攻心，“哇”的一声，我吐出一口鲜血。谁都知道长生的含义，将与日月永恒，生生世世承受寂寞的煎熬。“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奔月的嫦娥也是如此，荒芜的心枯竭等不到黎明。那么我可以在这漫长的时空里漂流多久？



萧郎的瞳孔已经渐渐暗灰下去，我扑在他身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青青，你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萧郎，如果失去了你，你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青青，我会记得，过奈何桥时不喝孟婆汤，轮回转世时，一定能够找得到你”。

“萧郎，你不会死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是何其的残忍。拔下头上的素钗，我将它用力地插入我的左胸，如若要我一个人在世间孤苦伶仃，不如就此跟随他而去。


④

人世间最悲哀的不是死亡，而是生死由不得你选择。看着萧郎歪倒一侧的脑袋，我知道他已经去了。眼眶，却一滴泪也无。在他的身边倒下，我仰躺着望着岩洞外。苍茫的天空夜色渐渐亮起，夜与昼的交替即将转换。可是我为什么还不死，我的血凝结起来，拔出钗后连伤口也无。


“哈哈哈……”这是长生药的效果，如今我成了一个活死人。抚着萧郎的脸颊，我的心疼得颤栗。他说这辈子要保护我，永远不受人欺负。如今，他违背了他的誓言，我该怎么活下去？我的指尖掐入到肉里，雪白的肌肤撕裂成一条条的血痕。


我在萧郎身边日夜相伴，即使他面目全非我仍不愿离去。人说死了终究要入土为安，于是我含着眼泪将他掩埋于岩洞内的某处。我曾想过自残，但却想起萧郎死前的承诺，要我好好的活着，说他轮回转世一定会找到我。为了信守这个誓言，为了与他相会，我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容颜不改，一头青丝已经长到了腰系。与世隔绝，我躲在岩洞里靠石壁上的雪笋为生。洞外如果传来声音，我会悄悄地趴在壁岩观察，看路过的行人中有没有他？


一支商队经过了岩洞，却不料遇上了盗贼，一阵厮杀后外面顿时静悄悄一片。我跨出岩洞外，仔细地看着四周，由于长期没有晒过阳光，那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地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拨开他的头发我大吃一惊。

“萧郎”他看来是被人击中了后脑勺晕厥了过去。用尽力气将他扶起，带入岩洞中让他躺下。

“渴……”象是梦呓般，他低声在呢喃。用石碗装了点溪水喂他，看他双唇紧闭水全部溢流在外。想了想，我将水含在唇间，俯下头渗入他的口中。


一个时辰后，他醒来，左右环顾一番后，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商队呢？”

“萧郎，你怎么了？”

“你是什么人？女贼吗？”

“我叫青青。萧郎你忘记了我吗？你忘记秦国外的安达之女了吗？”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现在是汉高祖刘邦当政，早就不是什么秦朝了。而且，我也不姓萧……”他转头再看了我一眼，然后象见到鬼一样跑了出去。

“萧郎……”原来，轮回转世的承诺都是虚无，他终究是遗忘了我。避世的结果，就是连改朝换代都无从知晓。



⑥

我不声不响就是追在他的身后，他去哪里，我也跟随着去哪里。他跑，我也跑，他走，我也走。

终于，他忍不住转过头盯着我很不耐烦地说“你干嘛老跟着我？”

“萧郎，你真的喝了孟婆汤了吗？”

“你是不是疯了啊？我说，你离我远点，听明白没？我的名字是七夜，不是你的什么萧郎。”

不，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在岩洞里等待那么多年，才见到你的面。我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离去？一路颠簸，脚底已经磨出了血泡，这个岩洞离开外界竟然如此之远？当年萧郎能够带我逃到这里，也算是个奇迹。　　


他总算联系上了前来接应他的人，看来者的打扮，应该是皇宫的侍卫打扮。那么，七夜是什么身份，我心里疑惑。看他跨上马匹，并没有想要带我离开的意思。

我冲上前去拦住他，“你不许走，你必须带上我一起离开”。

“让开……”

“我不走，如果你不带我走，我会一直追着你的马，除非我死”。没有人比我更固执，我认定的事情谁都不可能改变。无论多么艰难，我都要一试。

“算了，算了，你上马吧”他无可奈何地看我一眼，要我坐在他的身后。


快马经过两天两夜的奔驰之后，我们进入了乌孙国的边境。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是乌孙国太子昆七夜。我宁愿他只是个寻常的百姓，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⑦

我就在乌孙国安顿了下来，一晃眼已经过了一年。七夜正当年华，皇帝决定马上册立太子妃。听到这个消息，我开始绝食，颗粒不进。我整个人消瘦得可怕，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七夜极力抗拒册立太子妃，在御书房大闹了一场。乌孙国王雷霆大怒，说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就将废除太子。一时之间，他慌乱了阵脚。据我的观察，七夜的几个皇兄或是粗暴成性，或是懦弱怕事，只有他才能担当这个重任。


“七夜，听你父皇的话吧”为顾全大局，牺牲自我，这就是皇室不可辱没的使命。

“青青，连你都劝我，你可知道我是为了你……”一句话令我热泪盈眶，他终于说出了在乎我。他想为我放弃皇位，那么我何尝不可以为了他牺牲我自己。


深夜，我悄然出宫，除了一身换洗的衣服，什么也没有带走。北极星闪耀着寒冷的光芒，我再次回首望向这座华丽的宫殿。我走后，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但是，我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世，我们的缘分就这样结束了。
　　

⑧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百年，千年，我绝望着活着经历了数个朝代。点点滴滴，都留在我的脑海里，从不曾忘却。我没有忘记为我而死的萧郎，也没有忘记那个差点为我丢弃皇位的昆七夜。在命运的轮回中，我们彼此错过了太多的相遇。


两千年，没有人懂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等待？坚持的信念，只是因为一份爱。我在绝望中痛苦，在痛苦中迷惘，然后继续等待黎明的到来。


这一世，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安然，这个男人，就是那一张满不在乎的脸，让人牙痒痒地觉得他欠揍。他可以接受你对他的好，但是却从来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有时候，我真的想一拳打过去，让他少颗牙齿，就没那么威风了。我陪伴在他身边八年，他就是用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对我。


他有时候很惊奇地问我“你是不是千年老妖啊？怎么八年了，容颜都不老呢？”

我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我是个活了两千年的妖怪，我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开玩笑呢，怎么那个表情”安然点着我的鼻子在笑，但这个时候我已经陷入了挣扎中。他俊朗的面庞依然如昔，所不同的是他变得令人不可捉摸。


⑨

安然告诉我，他想要结婚，和自己最爱的女子共度一生。他给我看手机里面的照片，说他的学妹是多么漂亮，温顺。我苦笑地点点头，指尖冰冷。万念俱灰，等待成了一片苍白，我的力气在一丝丝地被抽空。


对着镜子，我梳理着头发，几缕白发从木梳缝里滑落在地。我蹲下去捡起，将它们放进我的一个空盒子里。失去一点信念，我的长发就会花白一根。我将背后的发丝全部掠到胸前，一刀剪断。发断情断，我的心就在一瞬间苍老。


我是个长生不死的怪物，如若和他走在一起，又能生活几年？几十年后，他鸡皮鹤发，而我容颜依旧，就算我能接受，他可以承受吗？何况，如今他想娶的人并不是我。我不能承受这场劫数，看着他衰老，再眼看着他死去。


兜兜转转，我逃不过前世的宿命。每一世际遇不同，结局却都是如此的相同。在暮色苍茫的渡口前，满载着数不清的忧伤。沉寂了千年的灵魂，找不到可以释放的空间。纵然在一秋，一秋中等待，终究渡不过红尘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