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月色，寻常人生－－我看《月满轩尼诗》

香港电影中，我比较喜欢贴近平民、家长里短、生活气息浓郁的影片，从《女人四十》到《天水围的日与夜》，直到最近的《月照轩尼诗》，我都很喜欢，感觉像嚼一枚青橄榄，虽然略有酸涩，但回味余甘、香盈口颊。
　　《月照轩尼诗》是汤唯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甫一出场，她在化一个如花式的三点红妆容，吓人一跳。看下去，才知道，她饰演的爱莲是“被相亲”，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爱莲的舅舅舅妈、男方以及男方的妈妈姨妈还有妈妈的男友，坐了一围喝早茶。爱莲吃相粗俗、举止乖张，存心把这事儿给搅黄。原来，爱莲的心早有所属，那个叫阿旭的靓仔强壮英俊，只是如今因打人在坐牢。男方呢，张学友饰演的阿来是个被两个女人宠着、管着的剩男，父亲过世，妈妈是电器店老板，六十多岁了依然花枝招展，姨妈终身未嫁，跟妹妹家住着，拂照阿来无微不至，引致妹妹时常吃醋，抱怨姐姐抢了自己的儿子。这个阿来，善良温驯，兼之懒散疲沓，三十好几了还贪睡，早上赖床赖得死皮赖脸。爱莲要强有主意，像阿来这样的人，如何看得上？
　　爱莲虽然使了手段，但事儿没搅黄。毕竟她是个美人胚子，阿来又不中用，他们家有什么挑的？爱莲敷衍着与阿来交往，使性子端脸子，想让阿来知难而退，因为阿旭出狱的日子不远了。不过，平心而论，爱莲对阿来的温和善良，还是不无好感的。阿来呢，素颜的爱莲令他惊艳，而干练强势的女子，对柔弱男往往是有吸引力的，爱莲正是这样的女子。
　　这时候，阿来青梅竹马的前女友出场了，这个干练优雅的熟女，当年嫌阿来不中用，嫁给有钱人，一去十余年没消息，如今回来，是因为离了婚，拿了一笔钱，要专心搞她的艺术了。她找阿来，直截了当地说：“我很需要你”。是需要，没有爱，她没骗他。但阿来还是乖乖跟她走了，像一撮被磁铁吸引的铁末：为她搬家做苦力，陪她怀旧散心，穿囚衣扮猥琐男给她当平面模特（唯一的担心是妈妈是否会看到），直至到床上为她消遣寂寞……。她呢，除了稍示温柔，没有任何感情回应，阿来是不可能出现在她高雅的生活圈子的。
　　爱莲这边呢，接阿旭出来，给他租房子，可阿旭除了健硕帅气这个优点外，脾气火爆，遇事只知用拳头说话，家里像狗窝……。在寻常日子的磨砺中，心高气傲的爱莲渐生去意。而阿来，虽然驯服但心里明镜似的，压抑的屈辱慢慢漫延出来，他在高雅熟女面前感到自己被抽空，失去尊严。事情开始发生了变化……。
　　怎么样，这样的人物关系、这样的情感演变，是不是很有看头？这电影还有一条副线，是阿来妈妈、姨妈与那个男友的，也颇精彩。男友是个专门给铺子做账应付税务的老男人，有点风流有点痞，却小气得要命；妈妈为悦己者容容得有点过份，却时常拿拿架子耍耍脾气，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总是老妈子打扮的姨妈，一辈子没收到男人邀约，偏偏在阿来妈与老男人闹别扭的当口，应邀跟老男人去看了几场电影，导致姐妹反目，醋海翻波。老男人笑到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鲍起静、李修贤等老戏骨演得活色生香，这部份戏码，实在是影片中最有意趣的。
　　这样的片子吸引人之处，在于大量看似随手拈来的精彩细节，比如阿来与爱莲在食肆的几次相聚，神情、小动作，便颇为生动地传达出两人关系的微妙变化；比如阿来妈去发廊做头发，老男人去看她，倒点发油抹抹头，随手从发廊的纸巾盒抽出好几张纸巾塞进兜里，爱贪小便宜的脾性便显露无遗；阿来妈吃醋吃到发病住院，老男人手捧鲜花去看她，阿来妈尖叫一声捂着脸倒下，不愿意以真面目示情郎，那“作”的本性一下便凸现出来……。像这样的细节，在《月满轩尼诗》中可谓比比皆是。
　　《月满轩尼诗》没有多高深的哲理，充满市井生活的琐屑、热闹和温情，还有一缕人生的无奈辛酸相伴－－影片对人生的缺憾乃至凉薄并不回避。一句话，无非是人之常情、世之常态，却逼近了人生的真相。对于自己的人生，谁都不能没有期待，即使是追求完美也无可指责；遗憾的是，人生实在是被种种条件所限定的，若是对现实不肯妥协，套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把握好自己的那“一枝”，把握住人生中那点温暖，就行了。